自深深处(二十五)『战后』
chapter.25
德拉科静静地坐在酒馆的角落里，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漆黑的街道，他穿着深色的衬衫，大衣搭在椅背上，酒杯握在手里转来转去，水滴形的冰球泡在琥珀色的烈酒里，映着吊灯暖色的光。
夜已经深了，酒馆里的人却多了起来，等着哈利睡熟了以后，德拉科揣着香烟钥匙和现金一路来了酒馆，结果前脚进门后脚就下起了雨，德拉科看着进屋避雨的人，阴沉着脸将大半杯苏格兰威士忌一饮而尽，起身去吧台续了些，回到座位的时候又往阴影深处坐了坐。
谁知道有没有巫师混在人群里呢。德拉科不自觉的把别在耳后的长发散了下来试图挡住脸，然后意识到这铂金色的头发似乎更容易引起别人注意，非常好，没准他还得去染个发过后半辈子。
今天乐队唱的歌依旧很好听，女主唱好像瘦了不少，头发也短了些，德拉科微微眯着眼睛，舒缓的音乐让他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些。斯特灵很好的一点在于这里是个安静单纯的地方，时不时的会让德拉科想起羊毛毡巷，当然并不是说这里像是贫民窟，而是这里承载的回忆都是纯粹的。没有食死徒，没有魔法部，没有纯血大家族的功名利禄，就只有......麻瓜。
德拉科依旧不敢说自己打心里没有一点纯血巫师的傲慢，但是至少他现在为那种傲慢感到困惑了，他真的高贵吗？真的比麻瓜有更优秀的血统吗？从出生到如今，他真的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吗？
德拉科看着酒馆里的麻瓜们，好像站在远远的地方观望，或是在看那个叫“电视机”的神奇小盒子一样，他现在甚至有些希望自己是个普通麻瓜了，跟波特住在小镇上静静地生活，来个一忘皆空放弃过去的人生，而这种想法说实在的，让德拉科不安，他摸摸口袋里那根失而复得的山楂木魔杖感到沉甸甸的，“马尔福”这个姓氏还是有所意义，他永远不可能放弃。
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，变成舒缓的旋律，女主唱走了过来，德拉科迟迟意识到对方是走向他的。
“晚上好，小姐。”德拉科放下撑着下巴的手，点点头说道。
“晚上好，”女主唱说着，“能分我根烟吗，先生？我叫戴安娜。”
德拉科抽出一根烟递给戴安娜，礼貌的为她点上，“我叫......汤姆。”
这是德拉科能想到的最烂大街的名字了，他在心里暗自嘲讽了自己一下，然后心虚的泯了口酒。
“所以，你一个人吗？”
德拉科意识到了什么，“今天是的，”他说，“上次我跟别人一起来，友谊地久天长，还记得吗？”
戴安娜回忆了一下，“哦，当然！那个黑发男人是吧？他在哪？”
“在家睡觉。”德拉科如实说。
戴安娜听出了什么，笑着摇摇头，“我总妄想你们这些好看的男人能对女人感兴趣。”
德拉科勾了勾嘴角，没说话。他的眼神在人群架见游移，夜里出门不是个好主意，希望波特那家伙不会一觉睡醒找不着他然后大惊小怪。
“所以你为什么自己在这喝酒？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散发荷尔蒙，”戴安娜笑道，“你看起来不像是孤僻的艺术家或是作家什么的。”
德拉科微微笑了笑，这个麻瓜女人并不让他感到烦，反而有些庆幸能找人说说话，“我可能把那个黑发男人卷入什么麻烦里了，当然他不这么认为，但是这不代表我不会感到......”
戴安娜看着德拉科艰难的措辞，“内疚？烦躁？不开心？”
德拉科自己也不知道，把波特卷进如此境地让他作何感受，“不安。”他只能这么说。
“不太习惯别人为了你孤注一掷，可以理解。”戴安娜耸耸肩掐灭了烟，“但是选择是他做出的，无论是什么麻烦事，他愿意掺和一脚，你得想想或许自己值得别人为你孤注一掷呢。”
德拉科恍惚的听着，戴安娜扬了扬下巴，“那边有个人一直在看你，是友谊地久天长先生吗？”
德拉科赶紧回过神，微微紧张的看了过去，波特按理说不可能醒的这么快，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那个人。
“不是，”德拉科淡淡的说着，松开了握紧魔杖的手，“一个熟人。”
戴安娜点点头，对德拉科笑了笑起身离开了，德拉科低头点了根烟，缓缓的抬起头来。
“好久不见，伊恩。”
伊恩坐到了德拉科对面，依旧瘦削的手臂上还留着浅浅的伤疤，他喝了口德拉科的酒，皱了皱眉。
“真凉，”伊恩吐了吐舌头，“真抱歉，缺席了你的生日聚会。”
德拉科看着伊恩，不知道作何答复，只得闷着头自顾自的抽烟。
“那姑娘真好看，不过你就这么抛弃哈利了？”伊恩敲桌子道。
戴安娜又开始唱歌了，还是刚才那首轻柔的歌，听起来有些悲伤。德拉科无法控制自己去看伊恩手臂上那个肮脏的词，又为见到伊恩感到喜悦，他揉了揉眉心，脑子里乱的很。
“德拉科，看着我。”伊恩突然认真的说，德拉科只得抬起头透过烟雾看着伊恩神色平静的浅色眼睛。
“天哪，德拉科，”伊恩苦笑起来，“这世界都对你做了什么。”
“该做的，我猜。”德拉科说，“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都是因为我。”我很抱歉，德拉科在心里说，但是没能说出口。
“我会说是因为我的混蛋老爹，但是我这一年来来的那些快乐时光，的确是你造成的。”伊恩一脸无所谓的说道。
德拉科摇摇头，然后有些崩溃的笑了起来，“你真的是个蠢货。”
伊恩咧咧嘴，“我最初接近你是为了害你，现在咱们算扯平了成不？”
“我可以勉为其难的答应你。”德拉科回答道。
不得不说伊恩的到来确实让德拉科放松了不少，原来伊恩自从失去德拉科消息后就怀疑他们来了斯特灵，过了很久才从阿斯托利亚那里得知了具体住处，他在镇上转悠好些天了。
“我本来打算今天最后碰碰运气，再见不到你或哈利，明天就去你家门口敲门去。”伊恩说。
“为什么来找我们？”德拉科心里有一丝期待，只有伊恩或阿斯托利亚出庭作证，对杜兰的指控才有胜算。
伊恩沉默了一会，“阿斯托利亚不可能出庭的，你不能怪她，她是我姐姐，但也是我那混蛋老爹的心肝宝贝，她做不到把自己的父亲扔进阿兹卡班。”
“我理解。”德拉科说，他也同样清楚自己父亲曾经的恶行，但是如果要出庭作证，把父亲扔进监狱，他也是做不到的。
“她也不让我作证，阿斯托利亚态度很坚决。这些天来一直是她在照顾我，帮我治病，帮我隐藏行踪，如果不是她的话，我那混蛋老爹发现我没死一定会回来补一刀的......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背叛阿斯托利亚。”
德拉科看着伊恩，心一下子沉了下去，还是有希望的，他提醒自己，跟波特去调查杜兰的所有罪行，也是有希望的。
伊恩从坐到德拉科对面开始就表现得异常平静，他拿过德拉科手里的烟深吸了一口，弹掉了烟灰，“我很怀念过去在羊毛毡巷的日子，每天浑浑噩噩的混吃等死，四处搞破坏做个混蛋，睡每个我想睡的男孩或女孩，永远是街区里最酷的孩子。”
“直到你出现，德拉科，紧接着我那混蛋老爹也出现了。突然我就被赋予了陷害你的使命。”
德拉科静静地听着，好像是在听自己的人生一样。
“看起来我在帮你融入麻瓜的生活，德拉科，事实上是我开始重新来看待我自己的生活。”
“那就是毫无意义。”
“还记不记得你喝醉了酒以后絮絮叨叨的，说“清醒与快乐不可并存”，不知道你是从哪听来的，但的确如此。看的透彻之后并不快乐，但至少我这操蛋的一辈子还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。”
伊恩看着德拉科的眼睛，“我没有陷害你德拉科，我也不后悔因此被捅那一刀。这就是我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。为自己珍视的人而死还挺棒的，是吧。”
“你怎么了，伊恩。”德拉科轻声说，他看着眼前的人，感觉不认识对方一样，这是他在羊毛毡巷认识的第一个朋友，最好的朋友，但是他现在却没来由的慌张。
伊恩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，“我会出庭为你指认杜兰·格林格拉斯，但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，不能有任何差错。”说完他深深的看了德拉科一眼，转身就走。
德拉科只愣了一秒就追了上去，撞开好几个人，被洒了一身酒，不管不顾的冲出酒馆在大雨中一把抓住了伊恩，瘦削的手腕硌到了德拉科的手心。
“你他妈到底什么情况？”德拉科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，他本来就烦的要命，看到伊恩怪异的举止更让他慌张，“你还有什么没说的？”
伊恩吐了口气，看了德拉科很久，四周只剩下雨点坠在地上的声音，犹如炸裂的鼓点砸下来。
“我快死了，德拉科。”伊恩笑了笑，“那匕首，记得吗，上面的黑魔法太强大，而我只是个哑炮，抗不过去了。”
秋风把雨点刮得纷飞，小镇上一片寂静，房屋里的灯一盏接一盏的关上，德拉科忘记了这一路自己是怎么走的，心里又是什么情绪，他爬上小山坡的时候，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身影。
哈利披着斗篷，里面只穿了一件睡袍，举着魔杖打着魔法伞，看到德拉科的时候险些发疯。而对方的步伐摇摇晃晃，最初哈利以为他喝醉了，可是德拉科脸上冰冷的表情骗不了人。
哈利绷着脸快步上前去，把袍子披在湿透了的德拉科身上，抓住了德拉科冰凉的手，踩在泥泞潮湿的草地上往房子走去。
壁炉被点燃，哈利扶着德拉科做到壁炉边的软垫上，看着对方失魂落魄的样子只得揉了揉他的后背，打算去煮些热牛奶。
“先别走。”德拉科沙哑的说。
哈利顿了一下，转过身回到德拉科旁边坐下，静静地看着德拉科那蓝灰色眸子里无边无际的悲伤，看着德拉科缓缓抬起有些冻僵的手，然后把他紧紧搂在怀里。
哈利又坐的近了些，德拉科的头发搔在他的脸上，哈利把头埋在德拉科的颈窝里，感受到微微的颤抖和雨水冰凉的温度。
“我在这呢，在这呢。”哈利低声说着，生怕刺激到德拉科，无论这个夜晚德拉科经历了什么，那一定是比入狱，遇刺，逃亡更可怕的事。哈利被德拉科紧紧的搂着，连对方的脉搏都能感受到。
“你不打算问问我发生了什么？”德拉科贴在哈利耳边说。
哈利抬起头来看着德拉科苍白的脸，伸手把那湿漉漉的黏在脸上的头发撩开。
“我想等你愿意讲的时候再听。”哈利静静地说着晃晃悠悠的抱着德拉科，像是哄小孩一样。
“真是太疯狂了，波特。我那些糟糕的过去怎么还没把你吓跑，”德拉科颤巍巍的说着，甚至有些咬牙切齿，“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掺和什么麻烦，知不知道我是个多可恶的人，我身边的一切都会被毁掉，你为什么从不在意这些。”
“你不必向我叙述你复杂混乱的人生，德拉科，不必，”哈利吻了吻德拉科的眼角，“不必告诉我你难过的那些往事，因为我一直在你不远处注视着你，这省了不少的麻烦。我可以凭借你的眼神就猜到你回忆起了什么，而不必像别人一样不停追问或是自己干着急。我总觉得你和我一样需要这一切，像我一样渴望不必做过多解释就能被理解和陪伴，这听起来很荒唐，但是我需要你好好的，我不会离开你。”
德拉科深吸了一口气，终于一下子哽咽了出来，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心底爆发的情绪，捂着脸缓缓的摇了摇头，把头抵在哈利的身上，在德拉科手忙脚乱的搂抱下哈利无法辨认他是不是哭了，但是他声音里的悲伤和恐惧让哈利仔细的辨认才听清完整的一句话。
“伊恩愿意出庭，伊恩快死了。”
哈利想要把德拉科带回卧室让他好好睡一觉，而德拉科只是紧紧的搂着哈利不让他有离开的余地，“我真他妈的承受不起了，我承受不起了。”德拉科崩溃的苦笑着嚷道，“我受的报应还不够吗？还要我怎样？”
哈利只好一遍遍重复“没事了”“我在这呢”，现在任何冷静的分析都毫无意义，哈利看着德拉科不断的自我唾弃只觉得心里撕裂一样的难受，从羊毛毡巷到如今，那个骄傲的男人终于被彻底击垮。哈利抱着德拉科，只想要那个张扬又目中无人的混蛋少爷回来。
“去睡觉，德拉科。我们会成功的，我会帮你把马尔福家族的一切夺回来，帮你把杜兰扔进阿兹卡班让他身败名裂。”哈利盯着壁炉里的火焰沉声道，然后抓着德拉科的手晃了晃，语气又温和了下来，“到时候我们有了一切财力物力，一切资源，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伊恩。”
哈利感觉到手被握紧，他转过头看着德拉科的眼睛，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恢复一丝清明的时候，终于安下心来。
“你自己说了无数次的，我是救世主波特。”哈利说。
德拉科吻了吻哈利的嘴唇，在对方收紧的怀抱里叹息道，“你是属于我的，哈利·波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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